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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蝴蝶夫人》

时间:2016-05-06 13:52　来源:　编辑:admin　点击: 次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就像艾略特在《荒原》一诗中说的。这是报税的日子。也是这一阵，南加歌剧舞台上有两种版本的《蝴蝶夫人》，供戏迷挑选。先说本地洛杉矶歌剧院的版本。今年恰逢这个年轻的演出团体的30年院庆。自1986年创建以来，该院上演最多的剧目，就是普契尼这部异国情调的悲剧经典。这样的编排节奏多少证明了这座城市和东亚复杂紧密的经济文化联系。观众和评论界对这些演出褒贬不一，其中留下最深记忆的，是1991年那次。当时出演美国海军舰长平克尔顿的，或许是当时仍处盛年的普拉西多•多明戈。如今他早已成为这家歌剧院的掌门人。
比起传统演绎，眼下这个最初由圣菲歌剧院推出的版本，显得不是一般的架空穿越。原剧的历史背景，设定在20世纪初。1900年夏天，普契尼在伦敦看到一出独幕话剧《蝴蝶夫人，一个日本悲剧》，剧情是明治时代一个驻泊长崎的美国海军舰长，浅薄而自以为是。他看上一个芳名蝴蝶的幼齿艺妓，先娶后弃的故事。这个早被遗忘的剧目，改编自一个美国短篇小说，而这篇小说的背后，又有法国海员作家皮埃尔•洛蒂的畅销书《菊花夫人》的影响。日本艺妓在洛蒂笔下，则以“法国上尉的女人”的身份出现。当年正是西方帝国扩张的盛世，日本那边恰又处在门户开放之后，击败俄国之前的蜕变时期，平克尔顿这类混迹海外的俗陋洋人并不罕见，而流行这类东方主义气息的作品自然也不奇怪。
　　洛杉矶歌剧院今番上演的《蝴蝶夫人》，明显加强了视觉效果。舞美是芭蕾演员出身的法国设计师让—雅克•普伊桑。他让美国视觉元素无所不在，一面大幅星条旗，占据了平克尔顿和乔乔桑（即女主角蝴蝶夫人）居室的整个墙面。只有屋外的樱花提示观众，故事的背景在日本。此外还有电线杆，甚至拍摄婚礼照的闪光灯，也成了1945年，那枚摧毁长崎港的原子弹的致命闪光。究竟听歌剧，还是看歌剧？这还真是个问题。就在同一天，南加州大学校园的一间放映厅，正在转播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同一剧目。今年恰逢该院设立《大都会：高清现场》十周年。

《蝴蝶夫人》剧照。（图片来源：洛杉矶歌剧院）

　　这个项目是向各地一些指定的银幕，通过卫星播放数字处理的歌剧演出。利用这一系统，观众可以了解现场无法看到的后台场景，包括演员访谈。该项目的名称强调图像的高清晰，而不是音效的高保真，已经说明问题。2003年，纽约的博览会剧院曾和强大的大都会同时上演《波西米亚人》，而且大获成功。他们起用的演员年轻漂亮，在电视上非常“上相”，但他们身上藏了微麦，声音是经过技术处理的赝品。《纽时》的乐评人托马西尼为此撰文，表达他对声乐艺术前景的忧虑。十几年过去，今天舞台上的演唱依然出色；像《蝴蝶夫人》这种唱段频密，而情绪激烈的剧目，非功力十足的女高音莫办。然而歌剧本身，似乎已不再属于几个英雄歌者，就像当初的卡鲁索、卡拉斯、帕瓦罗蒂。这是一个属于制作的时代。
　　大都会充满视觉奇观的《蝴蝶夫人》，其众多精彩之处来自已故导演安东尼•明格拉（你一定看过《英国病人》，虽然笔者私见，译做“伤员”更好一些）。这个以电影闻名的导演，对于音乐不是一般的了解，尤其是歌剧——这也许和他家的意大利背景有关——他甚至写过一部音乐剧。但他设计出来的歌剧，留给观众最深的印象，或许是一场“视觉盛宴”（好像流行过这么一个说法吧？）。自始至终，贯穿着微妙的灯光效果，富于形式感的舞台空间分割，通过众多日式侧拉滑门不断彼开此闭，既像剧情叙述的节拍器，又像滑过水面的风帆。当代的技术手段为这一切提供了空间，而炫目无常的瞬间效果，也让樱花这些俗套装点成为多余。

　　然而剧中最大的创意，是乔乔桑和平克尔顿三岁的儿子。在这个大都会 / 明格拉版的《蝴蝶夫人》中，并未挑选一个儿童演员，而是用了日本传统的文乐木偶。这个复杂的“活动变人性”需要三个艺人操作，全部忍者似的一身黑衣，自视如无物。但一个偶人能否成为有说服力的角色，还少不了其他角色的互动，特别是做为母亲的乔乔桑。这是一个西方视角中的亚洲女性，不像索福克勒斯笔下的美狄亚，遭受男人背叛之后，弑子复仇——“死吧，孩子，去死吧！”她杀死的是自己，出于隐忍牺牲的所谓东方美德。拉托维亚女高音克丽丝汀•奥普来斯，没有把乔乔桑演绎成一个纯然无辜的受害者，而是更像一个自我欺骗者；任何人的劝说，都不能让她面对已成弃妇的现实。

《蝴蝶夫人》剧照。（图片来源：洛杉矶歌剧院）

　　当媒人五郎告诉她，根据日本法律，丈夫离弃出走，等同于婚姻失效。她正色回应：那是你国的法律，而在我们米国，此事却要由一位贤能的大人裁定。然后，这个从未涉足美国半步的日本人，转向在场的美国驻长崎领事夏普莱斯：是不是这样？领事太君汗颜之下，对此无言以对。类似的场面，我们应该并不陌生。当戏最终落幕，笔者如释重负。洛杉矶这天阳光明媚——Un bel di！
原标题：蝶变：这是一个属于制作的时代